第(2/3)页 “听说我爱人在这里。”沈凛走进来,站到秦笙身旁半步远的位置,没有看她,只对王振国说,“她的事,我刚刚听说。” 秦笙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他听说了?这么快?是谁告诉他的?李秀英?还是其他“热心群众”? 王振国放下茶杯,靠向椅背:“沈工来了正好。这件事,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。主要是影响问题。秦笙同志已经认识到了错误。” “她的事,责任在我。”沈凛开口,语气没有波澜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,“是我对她关心不够,思想教育没跟上。给组织和王主任添麻烦了。” 秦笙猛地抬眼,看向沈凛的侧脸。他下颌线绷紧,目光直视着王振国,没有任何为她开脱的言辞,却直接把“责任”揽了过去。这不是维护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宣示主权——他的人,有问题,归他管。 王振国显然听懂了这层意思。他沉吟片刻。沈凛是厂里重点培养的年轻技术干部,最近主持的革新项目连市里领导都关注。为了家属一点“生活作风”上的小问题,硬要处理,得不偿失。况且沈凛主动认领了“教育责任”,等于给了他台阶。 “沈工言重了。”王振国脸色缓和下来,“秦笙同志本质是好的,就是年轻,考虑不周。既然沈工这么说了,那这件事……”他看向秦笙,“秦笙同志写份思想认识,交给工会。以后注意影响,把精力多放在生产学习上。” “谢谢王主任。”沈凛代秦笙回答,微微颔首。 “谢谢王主任。”秦笙跟着低声说。 (三) 回车间的路上,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不语。 午后的阳光刺眼,厂区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机器的轰鸣从各个车间涌出,充斥耳膜。 走到一个僻静的锅炉房后墙拐角,沈凛停下了脚步。秦笙也跟着停下,离他两步远,垂眼看着地上被煤渣染黑的一小块积雪残迹。 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沈凛的声音响起,比平时更冷,像淬了冰。 秦笙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迎上他:“帮工友改衣服,改善生活。我错了吗?” “改善生活?”沈凛逼近一步,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和钢铁味道压迫过来,“用‘出格’的样式?用私下交易的方式?秦笙,这里是工厂,是集体,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旧社会裁缝铺!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字字清晰,带着压抑的怒意。 秦笙忽然笑了,那笑容极淡,也极冷:“沈技术员,你所谓的‘出格’,不过是让衣服更合身,让穿的人更精神。工人们每天在机器前站八个小时,难道连穿一件稍微称心点的衣服的权利都没有?至于私下交易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神锐利起来,“如果厂里的供销社能买到合身的成衣,如果布票够用,谁愿意冒险?” 沈凛被她的话堵得一滞。他当然知道物资匮乏,知道计划供应的僵化。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,让他本能地将一切“计划外”的行为视为对秩序的挑战。 “这不是理由。”他硬声道,“规矩就是规矩。你今天可以因为布票不够改衣服,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粮票不够去黑市?后天呢?秦笙,思想的堤坝,溃于蚁穴!” 又是这套说辞。秦笙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。 “所以,沈技术员今天出面,不是为我,是为你的‘家属’别给你抹黑,别动摇你的‘思想堤坝’,对吗?”她的语气听不出讽刺,只是平直的陈述。 沈凛看着她毫无情绪的眼睛,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,却夹杂着一丝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烦乱。他看到她被王振国叫走时,第一反应竟不是“她又惹麻烦”,而是一种……被冒犯的不快。王振国凭什么用那种审视的口气谈论他的妻子?哪怕只是名义上的。 但这种情绪太陌生,太不合理,他迅速将其归类为对自身领域被侵犯的本能反应。 “你是我的家属,我有责任。”他最终,给出了一个符合他逻辑的、冷硬的答案,“回家写检讨。深刻点。晚上我要看。” 说完,他不再看她,转身大步朝技术科的方向走去,背影挺拔,却透着一种僵硬的疏离。 秦笙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厂房的拐角。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,没有半点暖意。 她慢慢地、慢慢地,将手插进工装外套的口袋里,指尖触碰到内衬里小心藏着的几张全国粮票,和一张用铅笔轻轻勾勒的、南方某省地图的草稿轮廓。 检讨? 她会写的。 写给他看,写给王振国看,写给所有盯着她的人看。 但每一笔,都会让她离这里的决心,更坚定一分。 远处,火车经过的汽笛声隐隐传来,悠长,苍凉,驶向不可知的远方。 她的目光,追随着那声音消失的方向,良久未动。 眼底深处,冰封的火焰,无声燃烧。 (四) 那天晚上,沈凛很晚才回家。 第(2/3)页